碳板跑鞋进入下沉时代 跑道①

  不管新兴运动如何轮换登场，不能否认的是跑步这种穿上跑鞋、立等可取的运动，仍然是中国人运动的基本盘。对品牌来说，有些运动品类需要投入大量营销资源，但从销量和营收看并不成正比。不过显然跑步正相反，跑步能给品牌带去实实在在的收益。这也就决定了无论现在还是将来，跑步一直是体育用品产业中最拥挤的赛道，玩家之间的动态和竞争也有十足的可看性。

  本文为跑道系列的第一篇文章。在过去几年，碳板跑鞋这一划时代品类横空出世，过去几年成为了品牌们竞逐的黄金赛道。本文试图通过梳理碳板跑鞋的过去和现状，来推演赛道的未来。

  回看2019年，基普乔格以1小时59分40秒的成功“破二”，虽然这个“破”一直有争议，但正如发起这场测试赛的耐克所希望的，基普乔格脚上的那双Vaporfly跑鞋，为跑鞋指出了一个新的发展范式。

  据德国媒体Sports-Insider统计，在2019年全球六大城市马拉松比赛中，86%登上领奖台的运动员都穿着Vaporfly跑鞋。从那时起，厚底碳板跑鞋成为了一股潮流，两层中底材料中间夹着一块碳板材料的“三明治”结构也成为了一个行业新公式。

  作为一种划时代产品，碳板跑鞋以一种极高的姿态进入了中国市场。对一直试图抓住任何机会追赶上来的本土品牌来说，被这种断代式革新潮流抛下是不能接受的，这也奠定了初期国内碳板跑鞋市场又贵又卷的基调。

  2019年9月，李宁推出了第一双国产碳板跑鞋飞电elite，打响了碳板大战的第一枪。这双跑鞋2099元的定价和同年推出的Nike Vaporfly NEXT%持平。紧跟李宁，特步在同年年底推出了160X，这款首发价899元的碳板跑鞋在当时显然更具性价比。在柏林马拉松上帮助董国建跑出了2:08:28的成绩，但到了2021年160X 2.0的发售价就提升到999元，和它同时发布的160X Pro则跨过千元大关，达到1299元。安踏在2021年才发布了自己的第一款碳板跑鞋C202 GT，发首价也达到了999元。

  可以看出起码第一梯队品牌的初代碳板跑鞋都是千元和千元以上价位。高价并不难解释，早期国内供应链供应不足，碳板工艺的复杂程度要高于合成板，中底原料和调校技术等也颇有技术门槛，以李宁的一代飞电为例，中底的科技使用了Zoom X的同款中底原料PEBAX，这样一种材料属于当时的顶级材料，但缺点是良品率并不高，因此成本比较高。在成本刚性之外，碳板跑鞋承担起了为品牌定标杆的作用，旗舰款跑鞋的价格自然不会下放。

  虽然不便宜，但是多位行业内专家都告诉懒熊体育，在市场培育期阶段，碳板跑鞋的销量并不大，品牌也没赚到什么钱。

  碳板跑鞋从诞生开始就和竞速联系在一起。PEBAX等新一代中底材料相比以前的中底材料不但在轻量化上更进一步，更重要的是提供了极强的回弹能力，碳板利用自己的回弹和抗扭特性，把中底发泡材料的回弹能力忠实地“反馈”给跑者。但《领跑者》杂志资深作者张峻华告诉懒熊体育，虽然碳板跑鞋确实能帮助精英跑者提速，但碳板的刚性对普通跑者来说却有一定的使用门槛，未达到一定的配速反而会觉得“不好穿”。

  ▲2019年飞电1的高定价当年颇受争议，但高定价也为未来李宁的碳板跑鞋矩阵拉开了价格空间。

  事实上，能驾驭碳板跑鞋的精英跑者并不多。“跑步的人很容易有一个错觉，觉得身边都是能跑马拉松的人，但是根据悦跑圈的数据，能跑10公里的人在跑者中的比例并不高。”悦跑圈前创意总监程旸对懒熊体育表示，“这一小撮人群还要被国内外众多品牌瓜分，他们中的相当一部分因为能收到赠送，甚至不需要花钱买鞋。其实碳板跑鞋的生意量在跑鞋整体盘子中占比相当小。”

  生意体量小，单款的研发周期长，推广成本高，决定了一双碳板跑鞋超高的零售价，所以李宁飞电为首的国内品牌第一代碳板跑鞋虽然产品颇有诚意，但销量还不及传统大货的工厂生产起订量，从营收角度成了为后续产品铺路的“先烈”。

  “品牌投入了那么多营销费用和体育资源(赞助马拉松赛事及签约运动员)，有时候卖出一双碳板马拉松竞速鞋还不如卖三、四双普通的休闲跑鞋或者通勤跑鞋来得快。虽然这些年品牌没有赚到钱，倒是培育出整个中国跑步文化，丰满了跑鞋传播链路。”体育用品产业从业者、WDP奇境广告总经理廖航宇(Pink)对懒熊体育说。

  过去几年，国内品牌围绕碳板跑鞋在供应链、品牌营销等方面做了巨大的投入，品牌们显然不希望碳板跑鞋只能拿来讲故事、装点门面，而是需要碳板跑鞋带来实打实的收益。既然精英市场容量有限，那么变现旗舰跑鞋影响力，向下扩容就成了一种必然，碳板跑鞋也随之进入“下沉时代”。

  现在品牌将竞速跑鞋也进行了矩阵化的分割。推出多款碳板跑鞋，在各款跑鞋中间拉开区分度，满足多种水平的跑者，触达从顶级精英到进阶跑者的更全面的花钱的那群人。另外还可以区分出不同场景，比如区分比赛鞋和竞训鞋等。这样品牌能同时在多个场景和价格带上分一杯羹。

  各家在旗舰款跑鞋上已经深耕多年，把它们矩阵化无疑是最省力的。最典型的是李宁，在2019年飞电一代只有一个型号，但今年发布时李宁将飞电3区分出了三款产品——Ultra、Elite和Challenger。序列中最顶级的飞电3 Ultra把这个系列的价位拔高到了2299元，创造了国产碳板跑鞋的纪录;次顶级竞速鞋飞电3 Elite上市价1299元;针对进阶跑者的Challenger定价只有799元。

  今年春天，中国乔丹推出了最新的飞影PB 3.0的时还出了顶级竞速碳板飞影Plaid，把飞影系列扩充为两个型号;安踏今年重新梳理了C202的产品线、GT版和GT Pro版，在最新的5代产品中，GT版售价1299元、GT Pro扛起了这个系列的最高价2099元(C202 5尚未上市)。

  当然，旗舰碳板之外也可以独立出新的系列，361°在第一款碳板跑鞋飞燃的基础上，区分出了飞燃ST，又在2022年推出了飞飙，这款跑鞋在今年分蘖出了顶级款飞飚Future。但无论如何扩充矩阵，目的和效果是一致的——制造区分度，覆盖不同的需求和价位。

  让下沉成为可能的是供应链的成熟。在碳板跑鞋技术刚刚进入国内的时候，供应链还没有跟上。Vaporfly一飞冲天，搭配碳板的创新中底材料Zoom X起到了核心作用。Zoom X所用的PEBAX也进入中国，运动鞋制造业中心莆田的一家工厂成为国内最早拿到PEBAX材料并能用它生产碳板跑鞋中底的地方。后来有国内品牌还因为争夺这家工厂有限的产能，进行了一场竞争。

  不过在数年发展之后，碳板跑鞋的成本虽然仍然高于非碳板跑鞋，但供应链已经很成熟，上游原料供应商也已经打通，从国际大厂到国内厂商，品牌可选空间很大，这一切从客观上让降价成为了可能。

  现在做一双碳板跑鞋在工艺的所有的环节上已经有相当多可以折冲的空间：碳板的厚度不同，价格也不同，把碳板变薄，选择更便宜的厂家都能降低碳板材料的成本;中底高低档次的成本差距要大于碳板，在中底方面，原材料价位就各有不同，传统的EVA材料就要比PEBA材料价格更低。在发泡方式上，近些年碳板跑鞋实现高性能的推手之一是超临界物理发泡，但这种发泡方式价格较为昂贵，采用普通发泡方式能减少相关成本。以李宁当家的碳板跑鞋中底科技-为例，其就有高低配之分，高配采用了PEBA材料，中低配则使用了TPU和TPEE材料。

  “2023年国内碳板跑鞋市场的主旋律是价格战。”Pink表示，“至今为止，碳板跑鞋的同质化程度相当高，大家都差不多，就是看谁能坚挺着价格卖出去。”

  第一条价格鲶鱼可以追溯到中国乔丹。2020年，中国乔丹推出了自己的第一双碳板跑鞋飞影PB第一代，定价799元。但是后来从经销商的反馈看，产品的销售不如预期，品牌方因此回购了部分跑鞋，并通过电商和其他渠道降价销售。当时市场上的碳板跑鞋大多数都是千元和超千元价位，降价后的飞影PB一下就“卖爆”了，这也成就了此后这款鞋深厚的群众基础。在碳板跑鞋还不挣钱的时候，飞影PB反而靠被动降价实现了盈利。

  但是此后361°和鸿星尔克加入战场，开始蚕食飞影PB的市场，如果说当年飞影PB的逆袭是因为冲进了当时碳板跑鞋的价格无人区，但在各家都在布局碳板跑鞋矩阵，尤其是第一梯队巨头都在布局下沉矩阵的现在，市场空白将越来越小，围绕碳板跑鞋的价格战将愈演愈烈。今年李宁飞电3的下沉款Challenger在上半年就卖出了70万双，对碳板跑鞋来说可以说是非常大的突破了。

  同时当碳板跑鞋价格开始下落，就从另一方面代表着其不但要面临赛道内的竞争，还要和相似价位的非碳板跑鞋贴身肉搏。事实上，前几年品牌开始推广碳板跑鞋的时候就发现，在线下门店店员向一个非碳板跑鞋的核心用户推广碳板跑鞋的难度和成本都高于卖一双普通跑鞋，“刚性”、“超临界发泡”、“回弹系数”这些专业很难宣之于口，店员只能把优点笼统地总结为“速度快”。而中低价位的跑鞋受众大多数是一次跑量甚至只有几公里的普通人。对这部分群体来说，鞋的品牌、颜值好不好看，适不适合搭配有时比技术参数更重要，他们可选的跑鞋有很多。

  因此，无论如何碳板跑鞋的价格战都将开打，未来陆续还会有新品牌来抢夺这块市场，毕竟现在像碳板跑鞋这样稳固且保持增长的好市场并不多。但要注意的是，碳板跑鞋价格下沉一个不可逆的结果就是，碳板跑鞋在消费的人心智中从高不可攀变成了大众产品。碳板跑鞋在国外可能还是一种高端产品，但在国内消费者开始不再仰望这一品类，在他们的心智里碳板跑鞋已经不必然是千元以上价位的产品了。

  ▲针对竞训场景而非比赛场景的碳板跑鞋慢慢的变多，来服务大体重跑者等这样以前被排除在外的消费者，碳板跑鞋正在变得更普适。

  Pink介绍，其中一个下沉缝隙是青少年市场，一些品牌已经推出了青少年碳板跑鞋。安踏2021年推出的“骇浪”，被定位为青少年顶级竞速跑鞋，使用了全掌碳板和PEBA中底材料，配置豪华，虽然品牌在宣传上都回避了体考，但竞速的核心卖点就决定了体考必然是这些跑鞋重要的需求场景，有些学生会购买高人气的成人碳板跑鞋来进行体测。另外一个碳板跑鞋的延伸方向是中短距离越野跑，虽然对碳板适不适合用在户外场景的争议仍在，但随着今年耐克推出了品牌的第一款碳板越野跑鞋，碳板跑鞋越野化的速度也正在加快。

  在碳板跑鞋普适性增强，蔓延到慢慢的变多领域的同时，碳板跑鞋在技术的发展上却进入了平台期。整个行业也都希望碳板跑鞋迎来下一个划时代的革命。目前这种突破式创新还并没显现，当厚底碳板跑鞋已经卷不动了，品牌只能在厚底的基础上做一些局部创新。

  在材料上，如何让中底又轻又弹一直是竞争的焦点。“碳板只是材料的辅助，归根结底还是中底材料和发泡技术，中底材料每个品牌、厂家调校的不一样，跑鞋的速度就不一样。”张峻华说。(延展阅读：备受追捧的碳板，可能是沾了发泡材料的光)

  今年的柏林马拉松上，埃塞俄比亚女子马拉松运动员Tigist Assefa穿着阿迪达斯最新款的ADIZERO ADiorS PRO EVO 1跑鞋，创造了女子世界纪录。这款跑鞋在结构上仍是公式化的，但让行业兴奋的是这双鞋中底采用了重新调校的LIGHTSTRIKE PRO泡棉，这种高回弹材料让单只鞋仅重138g，其也成为了各品牌破解的重要目标。这款中底材料还不具备Zoom X的那种划时代意义，但业界认为它仍然可以称为Zoom X革命性的升级。碳板跑鞋要从材料这条路径上突破，跑鞋品牌不是关键，根本上要依靠上游材料供应商，材料科学的突破才是驱动力。

  从结构上看，无后跟跑鞋最近成为了一条相当受关注的革新路线(延展阅读：碳板卷不动了，跑鞋开始削后跟)。这类跑鞋通过削减一部分后跟，实现减轻重量，改变跑姿，提高跑步经济性的作用。也有品牌尝鲜分离式结构，希望用碳板材料+分离式中底的组合来冲击速度。2021年底，PUMA此前亮相了碳板竞速跑鞋产品FAST-R NITRO ELITE，鞋款采用前后掌分离式的设计，在国内361°的飞飚Future也采用了这种设计思路。不管是无后跟跑鞋还是碳板+分离式中底结构，目前还很难担得起革命的角色。

  这几年，“碳板跑鞋”成为了一种不容置疑的叙事，但在经过几年的洗礼之后，人们对碳板跑鞋的认知更为辩证——并不是所有人在所有场景都适合碳板跑鞋。

  比如碳纤维板的高刚性对脚踝力量不足的小白跑者来说并不总是适合的。同时一些专家觉得，碳板跑鞋不应该成为“全天候”的产品。“专业的马拉松运动员也不是一直穿碳板跑鞋。它起到的是‘速效救心丸’的作用，不能变成一个常规药物。碳板跑鞋不分场景的使用是导致受伤的重要原因。”张峻华说。

  因此品牌正在尝试保留碳板跑鞋经典的“三明治”结构，但是用刚性较弱、但是脚感更柔和的尼龙板替代碳板，这样就能覆盖全马成绩超过4小时甚至更长的人群，还有平日训练的需求特步260 2.0、中国乔丹强风和索康尼啡速都是这种趋势的代表。有声音认为在10公里和以下场地竞速中，薄底跑鞋搭配塑胶田径运动跑道表现并不逊色。平日训练中使用薄底跑鞋能更好地锻炼小腿和脚踝肌肉的能力。

  ▲美津浓在众多品牌中是一个异类，从始至终坚持WAVE结构缓震中底，但也敌不过趋势，在去年推出了加入了碳板的Duel Pro无后跟跑鞋。

  但不能否认要继续突破世界纪录，目前碳板跑鞋仍然是无可置疑的速度代名词。从更大的视野看，这四年轰轰烈烈的碳板跑鞋行情确实给国内品牌留下了丰厚的遗产。

  程旸认为，这几年国内品牌对碳板跑鞋技术做了很大的努力，在材料和供应链上也有了不错的积累，当这些技术“军用转民用”的时候就能够全方面提升国产跑鞋产品的完成度。

  从某种程度看，碳板跑鞋之于国产跑鞋，甚至相当于曾经的锂电池电动车之于中国汽车产业，国内品牌借碳板跑鞋实现了弯道超车。碳板跑鞋的高价位让国内品牌借机上调了价格体系，拉升了国产品牌，尤其是二三线国产品牌的心理价位。

  “以前大家对某些国内品牌跑鞋的心理价位很低，更加不用说去花500块钱去买一双他们的跑鞋。但因为碳板跑鞋大家认为买国产品牌三四百块钱是打底总是要的。”Pink说，“不过，未来国产品牌还得要能沿着碳板跑鞋打开的缺口，在缓震结构跑鞋、慢跑鞋等产品矩阵全面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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