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稿 COVID-19疫情与“禁塑”下的塑料产业

  近年来，媒体上关于海洋垃圾，微塑料的文章铺天盖地，使得大家谈塑色变，各种各样的禁塑或限塑的呼声不断。

  2019年欧盟发布了“一次性塑料指令” （SUP Directive），尽管针对少部分特定一次性塑料产品的禁令只是其中一部分内容，大量媒体在发布相关新闻时都冠以“欧盟通过禁塑令…”这样的标题，而选择性地忽视了指令中被禁止的只是十种一次性塑料产品，以及指令中仍有大量内容是关于塑料回收与循环利用这一事实。

  类似还有，2020年1月16日国家发展改革委员会、生态环境部联合发布了《关于逐步加强塑料污染治理的意见》（以下简称“意见”），其宗旨是要加强治理塑料污染而非消除塑料，原则是“禁限、替代、加强回收与资源化能源化利用并举”， 也被许多媒体和个人笼统地称为升级版的”禁塑令“或者“限塑令”。

  中国曾于2008年1月8日，由国务院办公厅下发了《关于限制生产销售使用塑料购物袋的通知》，该通知被称为旧版的“禁塑令”。该文实际上也只是禁止生产销售使用超薄塑料袋，而对其它塑料袋实行了有偿使用制度，并没有完全禁止。

  “禁塑令“的提法已经很有些年头了，纵观全球，很多国家和地区也颁布过了各种各样的禁塑令。其中，大部分的禁塑令严格意义上来说都只是”一次性塑料袋禁令“，而且有相当一部分禁令也只是禁止超市等商家主动向顾客提供免费的一次性塑料袋。

  很多媒体和个人在为一个又一个”禁塑令”欢呼的时候其实忘了一个事实，超市提供的手提购物袋真的只是“一次性”的吗？难道不能重复使用吗? 而且，一次性的纸袋或者布袋难道就真的比一次性的塑料袋更好更环保吗？

  具体来说，在大多数时候，媒体甚至一些立法者认为一次性塑料袋不环保，所以应该禁止使用，而纸袋或者布袋则通常被当作首选的替代产品。这里实质上有一个概念的混淆，既媒体或者立法者认为“可重复使用的“纸袋或布袋比”一次性的“塑料袋更环保。

  这个结论没错。可是，这里被忽略的一个事实是，塑料袋并非天生就是”一次性的“，它事实完全是“可重复使用的”！

  欧美不少国家的调研结果都表明，花了钱的人塑料购物袋都会有不同程度的重复使用行为，或者继续当购物袋，或者用于可回收物投放，或者是至少将其当垃圾袋使用。

  而每当有塑料袋的禁用或者限制时，塑料垃圾袋的销售量就会增加。因为在没有购物袋可用时，消费者通常还要专门购买垃圾袋用于垃圾投放。

  这样的话，往往是“禁塑令”减少了塑料购物袋的使用，却往往同时增加了塑料垃圾袋的使用——禁塑或减塑的效果真的实现了吗？

  另一方面，目前关于塑料袋的替代品，往往是纸袋或者布袋。以布袋而言，关于英国超市购物袋的统计数据很能引人深思。

  英国环境调查协会（EIA）和绿色和平组织联合发布的报告说明，2019年，英国超市禁止了塑料购物袋，转而以所谓环保布袋（Bags for life）替代。

  然而，报告揭示：一方面，这些所谓的环保布袋大部分是以无纺布做成的，按照塑料成分而言，因为袋子更厚更重，其所含的塑料成分比之前的塑料购物袋还要多，而绝大多数消费者对此并不了解；另一方面，尽管这些“环保布袋”被定义为可重复使用，但消费者并没做到重复利用，而是将其当作一次性购物袋使用。

  数据显示，2019年一年内，占英国零售市场占有率95%的10家连锁超市销售了惊人的15亿个“环保布袋”，平均每个家庭购买了54个——几乎每周用一个。

  正如环境调查署海洋项目主任朱丽叶·菲利普斯所说：“调查显示，零售商需要改变目标，以推动一次性包装和物品的真正减少。我们应该从根本上解决我们的一次性文化，通过制度的改变，而不是材料的改变。用一种一次性材料替代另一种不是处理方法。”

  当前COVID-19疫情正在全球肆虐，为了共同抗击疫情，公共卫生安全意识正被提到一个全新的高度。在此前提下，关于一次性塑料袋禁令以及限制其它一次性塑料制品的讨论又有了新的视角。

  美国的纽约州之前出台的“禁塑令”按计划在今年3月1日生效，并将在4月1日正式实施。然而面对当前疫情，科学家发现COVID-19病毒可以在物体表面存活相当长一段时间（如几天时间），如果消费者带着可重复使用的购物袋前往超市购物，则存在会造成交叉感染的风险。毕竟，有多少消费者会在每次购物后都彻底对购物袋进行清理洗涤和消毒的呢？

  有鉴于此，纽约州宣布紧急推迟“禁塑令”的实施，超市等零售店能够继续提供一次性塑料袋。缅因州州长于3月17日紧急宣布原计划于2020年4月22日正式实施的禁塑令推迟实施。美国新罕布什尔州州长也在3月21日发布了紧急法令，禁止使用可重复购物袋，转而要求超市使用一次性塑料或者纸质购物袋。

  除此之外，由于疫情影响，大量一次性塑料制品不得不被大范围的应用。此时，正是塑料制品的“一次性”以及卫生防护的功能起到了至关重要作用的时候。看看各个国家都必须的一次性医用口罩、防护服、手套等用品吧。

  而在很多政府实施了“封城令”之后，餐饮业没办法提供堂食服务，转而加大了外卖服务力度，使得餐盒以及一次性塑料袋用量大增。居民们在家中隔离，瓶装水成为了许多人的紧急物资储备的必选项，有的政府也建议居民储备至少够两周的瓶装水。

  为此，在建议大部分生产企业停工、减产的同时，不少政府都将一次性塑料包装制品生产企业与医护、食品等生产企业一样列为“关键性”产业，予以保护，因为在当前紧要关头，塑料包装的不可或缺性更为凸显。

  联合国环境署曾于2018年6月5日发布一个报告，《一次性塑料：可持续发展路线图》。

  总结了全球60多个国家和地区的“禁塑令”（大部分是关于禁止或限制塑料袋或者对塑料袋征税的措施）效果：约 50% 的国家表示现在判断是否对环境有影响仍然缺乏数据，言之过早；在大约 30% 的国家中，禁塑令导致塑料袋使用量一下子就下降；在其余20%国家中，收效甚微或没有一点变化。

  塑料的使用是广泛存在的，而塑料的材料特性是“便宜而又耐用的”，这也是塑料污染成为一个全球环境及气候平均状态随时间的变化挑战的根本原因。但是我们要认识到，需要被解决的问题就在于“塑料污染”或者”塑料垃圾“，而不在于塑料(材料)。

  单纯的”禁塑”会不会造成解决一个现有的问题的同时引发了一个新问题的结果？

  对此可能没一个简单的答案，但是我们应该审慎地重新思考，如何更好地生产、使用和管理一次性塑料，以期得到一个系统性的解决方案。